蝙蝠的回忆(39 / 4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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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等到我的哭声响彻病房外的走廊,小护士惊恐地冲进来,像对小孩子那样安抚着我。
  “告诉我!正确答案?”
  叶萧警官却已消失不见。
  我躺回到病床上,深呼吸,强迫自己瞪大眼睛,凝视天花板上的污迹。我只是不敢睡着,生怕这一觉醒来,又回到了蝙蝠的房间……
  一个月后。
  已过了中秋节,几场秋雨落后,天气果然渐凉。傍晚时分,我来到那栋焦黑的大楼底下,仰望灰暗的夜空,除了杂乱无章的高楼顶组成的天际线,什么都没看到,包括月亮。走进夹竹桃凋谢了的小区,造访蝙蝠住过的六层楼下,却再没见过一只蝙蝠,只有墙上残留着无数斑点。我不清楚它们是隐入巢穴,过早准备度过寒冷的秋冬,还是迁徙到了别的什么地方——或者,跟随那个男人?
  秋风里夹着小馄饨的气味,我的裙摆落到了小腿,长袖裹紧裸露一夏的胳膊,就连头发也被绾在脑后,越发像个待嫁的少妇,惹得编辑部的同事们揶揄,说我是不是谈了男朋友。
  说实话,这是真的。
  他是舅妈介绍的,也是n市人,在上海的一家外资企业上班,月收入一万元,自己买了辆江苏牌照的日系车。他是以结婚为目的在谈恋爱,计划在明年领证买房摆酒,并且回老家创业开公司——舅妈把他的情况全告诉了我,而我也在认真地谈恋爱,跟他一起看午夜场电影,去台北纯k唱歌,挥舞荧光棒听张宇的演唱会。
  我想要早点结婚,回n市,不管跟哪个男人。
  第二天,编辑部收到一封信——真正的实体信件,古老的牛皮纸信封,摸上去有股光滑的油墨感觉,收件人写着我的名字。
  信封上没有寄信人的地址姓名,我仔细辨认邮戳,那是个遥远的城市,距此至少有两千公里。
  午休时分,我躲到公司的露台,铁灰色的天空底下,独自拆开这封信,迎面一股熟悉而刺鼻的腥气。信封里装着几十页稿纸,竟全是手写的蓝色钢笔字,密密麻麻就像这几年常做的梦——乌黑的夜空挤满了蝙蝠。
  我已知道这封信是谁写的了。
  尾声
  《蝙蝠的回忆》
  阴面
  作者:蝙蝠
  农历七月十五,中元节。
  那是一个闷热潮湿的夏夜,许多人都想剥光自己,不仅是衣服。笼罩全城的雾霾,傍晚还未散尽,圆月在烟云里时隐时现。几个老人在街边角落烧着纸钱。大群蝙蝠飞过夜空。那时还没有戴口罩的习惯,大人们骑着自行车在街头横冲直撞,放暑假的孩子们结伴叼着盐水棒冰,男孩不用担心被人贩子拐走,小姑娘也没有遇到怪叔叔的危险。
  鼓楼的十字路口,正对着夜市大门,像尊十字架斜扛在谁的肩头。有个八岁的小女孩,脸上带着婴儿肥的红晕,站在十字架的交叉点上,差不多就是耶稣心脏的位置,那流淌漫延的鲜血,恰好染红了她的小百褶裙。
  她叫阿丸。
  “姐姐,你好漂亮!”
  “阿丸,你越来越会说话啦,但别告诉爸爸哦!”十九岁的红裙少女,跟妹妹同样鲜艳欲滴,只是表情尤其不自然,掩饰慌张的目光,“阿丸,快点回家,别让爸爸着急!”
  小女孩还没回头,姐姐已被人群吞噬。阿丸并不知道,这是她们最后一次见面,也是第一次。
  阿丸回到家,妈妈烧了一大锅肉,爸爸喝了半杯白酒,全家三口默默吃完,她始终没提起姐姐。坐在妈妈怀里看了会儿电视,她就倒在小床里睡着了。
  她没有梦见姐姐,但梦见了那条红裙子,穿在自己身上——阿丸已经长大,有了像姐姐那样的长发,还有凸起的胸部、细腰与宽臀、毛孔里的某种气味……
  那一晚,穿着红裙子的少女,尚在撒谎后的兴奋中,于人群深处穿过夜市。最喧闹的角落里,闪光灯的阴影背后,一个镜头对准了她。
  她飞奔到一棵梧桐树后,果然是那个叫蝙蝠的男人,他看起来二十出头,肤色与眉眼却有些沧桑,就像许多在农村长大的孩子。他双手捧着照相机,小心翼翼如履薄冰,简直要超过自己的命,就像数月前春风沉醉的夜晚。
  而在这个炎热的夏天,中元节的夜市,他的镜头再次抓到了她,还是侧脸。 ↑返回顶部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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